裴應(yīng)摩挲著笛子。
他微微頷首:“王妃請賜教?!?
“……望族與宗室爭斗,必然要見血。麓山書院早晚都要解。等人打上去,強行拆了,百年心血毀了不說,還要留下萬古罵名。
何不散了書院?朝廷早已在做準備,吏部可接手,從此學子們?yōu)槌⑷〔?,用科考的法子。”駱寧說。
裴應(yīng)微愣。
“這話聽著駭人聽聞。公子,您在心里罵我即可,別說出口。
半年后,或者一年后、兩年后,若遇到了危機,你再想想我這番話?!瘪槍幷f。
前世,雍王就把裴家的書院打散了。
那時候還有嘉鴻大長公主在世。她權(quán)勢大、錢財豐厚,也沒有扛住。如今裴家沒了大長公主的勢力可用,等老太爺去世,號召之力散了,麓山書院就土崩瓦解了。
主動放棄,保全家族,好過一無所有。
前世,裴應(yīng)在裴氏鼎盛時刻就去做和尚了,可見他并沒有世俗的野心。
他是被迫陷在局勢里。
“我不會罵你?!迸釕?yīng)說,“我早已察覺到裴氏疲于應(yīng)對。我們不同于鄭氏、崔氏,我們耽于名聲。”
“清貴”二字,限制了裴氏的進展,這些年早已窺得見衰敗之相。
清高是沒用的,需要有個人暗地里替他們斂財、壯勢。從前那個人是嘉鴻大長公主,裴應(yīng)的母親。
母親一走,清貴是裴氏的遮羞布,也是顏面。
將來要走向何方,裴應(yīng)早有預(yù)計。
駱寧的話,沒有激起他心中漣漪。他沒有憤怒,更沒有豁然開朗之感。
他甚至沒有去想,她說這些話是為了雍王。
裴應(yīng)內(nèi)心一灘死寂。
這根紫竹笛,像層云后稀薄的陽光,照在了他心頭。
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已想要什么了。
“……時辰不早,我便先告辭了?!瘪槍幷酒鹕怼?
裴應(yīng)握緊笛子:“王妃慢走。”
這一刻,他的目光變得坦蕩。那些眷戀、不甘,都如晨露遇到了朝陽,悄無聲息化去。
他本就是世外之人。
當年遠走韶陽,不過是母親不同意他出家,他妄圖靠著“逃離”的辦法,逼得母親妥協(xié)。
而后遇到了駱寧。
駱寧讓他在紅塵逗留了許多年。
直到今時,她又把這根笛子還給了他。
這不是重溫舊夢,而是徹底叫他認清了現(xiàn)實。
裴應(yīng)送駱寧主仆到大門口。
正好裴家的世子夫人也送蔣王府的孩子們出來,他們今日是來探病的。
裴家世子夫人,也是裴妤的母親,很不愿意見駱寧;她把臉瞥向旁邊。
蕭弘與蕭黛卻是恭敬向駱寧見禮。
駱寧微微頷首。
“……不知老太爺病重?;仡^告訴王爺,他會派人備禮來探病,我今日兩手空空,就不去打擾老太爺靜養(yǎng)?!瘪槍幷f。
裴應(yīng):“王妃不必客氣?!?
又寒暄幾句,駱寧上了馬車。
一旁裴應(yīng)的堂弟,也是裴妤的哥哥裴勵氣不過,陰陽怪氣:“你倒是會做好人。”
裴應(yīng)轉(zhuǎn)身走了,沒理他。
裴勵看著他背影,攥緊了拳頭。他一直嫉妒這位堂兄。還好公主死了,老太爺也要死了,往后這個家里沒有裴應(yīng)的立足之地。
蕭弘與蕭黛都看向裴勵和世子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