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又窄又長,每隔幾米就設有一盞路燈,用以照耀行人腳下的路。
女孩走在巷中,身上的紅外套被一盞接著一盞的路燈映照著,光影流轉,忽明忽暗,遠遠望去,仿佛一朵黑色海浪中飄著的紅花。
陸嫣緊緊盯著女孩的背影,直到走出去很遠很遠了,巷中那個紅點仍然不滅。
記得高中江成屹打籃球聯(lián)盟比賽,江母幾乎每回都會出現(xiàn)在觀眾席上,雖然多數(shù)時候都坐在不顯眼的位置,但江母舉手投足間那種怡然大方的氣度,給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。
有一回,她出于好奇,曾經(jīng)向江成屹打聽過他母親。
好像是高考結束沒多久,兩個人約好了在江成屹家旁邊的市立公園見面,她比約定的時間到得要早,在公園門口等他。
六月,雖然已經(jīng)有了暑氣,但天氣還沒有徹底熱起來,正是一年當中最舒服的節(jié)氣。
她站在公園里,聞著空氣里漂浮著玫瑰的清香,覺得一切都好得不像話,心里充滿了寧靜的歡欣。
記憶這東西非常奇怪,很多新近發(fā)生的事轉眼就忘,可是一些久遠的事,連不相干的細枝末節(jié)都記得清楚。
她記得當晚自己穿著一條白色底藍雛菊的裙子,非常漂亮且合身,是母親買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,蠻貴的,買來后,她一直收在衣柜里,一次也舍不得穿。
為了這次約會,她特意找出裙子,在房間里用母親的熨斗把裙子熨得齊齊整整。
走的時候,她跟母親說晚上要和唐潔鄧蔓去看diànying。
母親正好也要出門,聽到這話,意味深長地瞥她,并且這一瞥明顯比平時停留的時間要長些。
她莫名心虛,疑心母親已經(jīng)猜到她談戀愛了。
可是,她馬上就要上大學了,就算她和江成屹的事被媽媽發(fā)現(xiàn)了,應該也沒什么吧。
去往公園的路上,她一面揣摩著母親的態(tài)度,一面有些好奇:江成屹有沒有向他父母提起過她呢,要是提到了,他又是怎么說的呢。
約定時間已經(jīng)到了,江成屹還沒出現(xiàn),她開始感到奇怪,不斷朝他來的方向張望。
又過了五分鐘,他依然沒來,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,她拿出shouji,想要打給他,可是猶豫了一下,她又驕傲地放下。
她告訴自己,最多再等他五分鐘,要是他再不來,她一定會走,接下來這個暑假,他可別想再約她出來。
她找到一條長凳坐下,打算玩一會shouji里的游戲,就在這時,身后的小徑突然出現(xiàn)一陣急亂的腳步聲。
她回頭,詫異道:“丁婧?”
丁婧的臉色異常蒼白,邊跑邊頻頻回頭,倉皇的程度,就像身后有鬼在追趕。
而在冷不丁看到她后,丁婧明顯嚇了一大跳。
陸嫣從來沒見丁婧這么狼狽過,雖然不喜歡她,仍然忍不住發(fā)問:“你怎么了?”
丁婧卻只冷冷地瞪她一眼,連一句話都沒有說,就往公園門口走了。
她的好奇心被勾起,站在長凳前,往那條小徑深處張望,小徑通向公園深處的人工湖,此時黑幽幽靜悄悄的,除了一叢一叢絲絨般艷麗飽滿的玫瑰,連個散步的人都沒有。
還在琢磨的時候,身后傳來江成屹的聲音:“陸嫣。”
回過頭,看見他穿著一件黑色t恤,牛仔褲,帥帥的,還有一絲痞氣,高高的站在那,比夜空當中冉冉升起的啟明星還要亮眼。
過路的行人里,已經(jīng)開始有不少女孩子向這邊張望。
她哼了一聲,撇過頭道:“你遲到了。”
江成屹望著她,笑笑說:“我去給你取禮物了,一來一回的,耽誤了時間?!?
陸嫣這才發(fā)現(xiàn)他手里有一個紅盒子。
他扶她在長凳上坐下,打開盒蓋,蹲在她腳旁,開始脫她腳上的涼鞋。
她吃了一驚,難為情極了,連忙阻止他:“哎呀,我、我、我自己來?!?
可是江成屹已經(jīng)不由分說把她白皙的腳掌托在掌心,取出盒子里的鞋給她換上。
等到兩只鞋都換好以后,他抬頭看她,聲音很低很好聽,問她:“喜歡嗎?”
她低頭看去,發(fā)現(xiàn)那是一雙大紅色漆皮平底鞋,兩只鞋的前端各有一只蝴蝶結,穿在她腳上,襯得她的腳背雪似的白。
后來她才知道那雙鞋是意大利一個f打頭的牌子,鞋的款式叫varina。
她之前的涼鞋有些磨腳,可是因為剛買沒多久,她沒舍得換,記得這件事她從來沒在他面前透露過,也不知道他怎么發(fā)現(xiàn)的。
她心里充塞著一種無法說的快樂,盯著那雙鞋左看右看,嘴角高高翹了起來。
為了表達自己對這雙鞋的喜愛,她打算起身在他面前穿著鞋走一圈,可是腳剛一動,才發(fā)現(xiàn)他的手仍握著她的腳腕,掌心很燙。
她心一跳,悄悄看向他。
他剛才似乎一直在盯著她,目光跟平常有些不同,很專注,眸色很深,眸子里涌動著黑色的暗潮,漩渦一般將她牢牢吸引住。
他的手雖然保持不動,可是掌心的熱度卻仿佛能夠游走似的,酥酥麻麻的,沿著她的小腿,一直往上、往上……
她身上莫名一熱,掙扎著站了起來。
快步走了一段,回過頭,發(fā)現(xiàn)他還站在原地望著她,目光里那種近似**的東西慢慢消退了,轉而掛上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。
她慢吞吞回到他身邊,突然,出其不意墊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:“獎勵你的?!彼@才笑了起來。
后來他們在公園旁的小巷子里走啊走啊,他給她買了很多吃的,她一邊吃著零食,一邊時不時垂下眼睛打量自己的新鞋子。
真漂亮,跟她的白裙子配極了,真恨不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才好。
她問他,怎么找到這么合她心意的鞋子的。
他就說他媽媽喜歡買鞋子,家里專門有個房間用來放鞋,趁她媽不在家,他站在鞋柜前研究了很久,發(fā)現(xiàn)他媽媽買的最多的就是這個牌子的鞋。漂不漂亮他不懂,但既然他媽媽同一款能買這么多顏色,應該還算舒服,磨腳的可能性較小,所以就去給她買回來了。
那是陸嫣第一次聽到江成屹主動談論他母親的事。
江成屹放下水杯,從沙發(fā)上站起。
陸嫣和唐潔送到門口,兩人腦子里都有些嗡嗡的,今晚的事太毛骨悚然,以往從不曾遇到過,折騰到近兩點,已經(jīng)筋疲力盡了。
許是怕擾民,兩名警員一出門就有意壓低說話聲,下樓梯時也盡量又緩又輕。
走了一會,兩人一回頭,才發(fā)現(xiàn)江成屹還站著不動。
“江隊?”
江成屹拿出shouji看了看,眼睛盯著前方說:“那人也許還會回來,你們要是不想擔驚受怕,今晚最好換個地方住。”
這話說得沒頭沒尾,陸嫣和唐潔想了一想,才明白過來江成屹是對她們說的。
愣了幾秒,陸嫣轉身就往屋里奔,用最快速度換衣服,以及收拾隨身物品。
唐潔本來還想請江成屹等一等,可江成屹像是沒聽到,很快就下樓走了。
她杵在門口,盯著空蕩蕩的樓梯間。
三人的身影一消失,眼前立刻重歸死寂,黑漆漆的角落里,仿佛隨時能跳出個變態(tài)來。
她“嗷”一聲,連忙進屋幫陸嫣收拾東西。
兩人關shàngmén出來,慌里慌張下了樓梯。
單元門口不見人影,巷子里寂靜如墳,月亮淡得像一抹彎彎的影子,路燈也比平時更顯得昏慘。
兩人走在巷中,心怦怦跳個不停。
幸虧醫(yī)院就在前面,急診大廳燈火通明,一走近,聽到前方傳來的說話及咳嗽聲,兩個人直如從幽冥一腳踏入了人間,徹底松了口氣。
站在巷口,兩人商量去哪,先后改變了幾次主意,最后決定住酒店。
“在這附近找家快捷酒店吧?!标戞烫嶙h。
唐潔反對:“住什么快捷酒店啊,你們醫(yī)院附近不就有家萬豪嗎,離這又不遠,車都不用開,走過去就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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