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今年多大了?”易天行蹲在小書店門口的臺階上,有些恍惚問著,手里夾著根剛點燃的煙。
穿著那身布袈裟的葉相僧蹲在他的旁邊,聽他發(fā)問,疑惑地轉過頭去:“師兄難道不知道自己多大?!?
“嗯嗯,應該滿十八了?!币滋煨斜獗庾欤骸霸趺从X得自己的心態(tài)有點兒像八十?為人處事也都特象一老頭,挺沒勁的。”
“那是你壓力太大了的緣故?!?
“嗯,猛然間就多了個小家伙要養(yǎng)要教,確實挺有壓力?!彼昧Π瘟艘豢跓?,84mm的紙卷猛地燃燒到了黃紙?zhí)帯?
扔下煙卷,用力踩了兩下,他往書店里走去,隨口說道:“我?guī)≈烊赋鎏碎T,大概明天晚上回來,明天蕾蕾如果來了,你讓她不要著急?!闭f著便抱著滿臉困意的小易朱從房里出來,往省城西面走去。
“你去哪兒?”葉相僧在后面喊著。
易天行擺擺手沒有回答。
省城西面是一處軍用飛機場,機場上方?jīng)]有高架電線,四周沒有高層建筑,頭頂上的天空分外干凈,根本不可能有民航的飛行器經(jīng)過。
他抱著小易朱站在機場外面數(shù)里的山上,靜靜說道:“你老爹我沒飛過,你怕不怕?”
小易朱攥緊了他的衣領,細聲細氣,卻異常勇猛應道:“不怕?!毙〖一镄睦镌缇拖腼w了,變成人形后走了上萬里路,讓它深深懷念有翅膀時的快樂。
易天行直直站在山上,身周氣息微微流動,山頂矮樹輕顫坐禪三味經(jīng)極小心地運了起來,那枚青蓮道心溫柔地撫mo著紅玉盤般的真火命輪,一道道天火的片段被連綿不絕地運至腳底。
“起?!?
兩道天火從他的腳下噴出,頓時融化了他腳上的皮鞋,一觸地面,激起無數(shù)灰塵,火焰漫過,燒焦了一大片草地。
而他的人也被這巨大的反震之力震的猛然往天上飛去!
然后畫了一道完美的弧線以更快的速度墜落。
碰的一聲巨響!
被砸的灰頭灰臉的爺倆從一個大坑里爬了起來,小易朱緊張地摟著他的脖子,柔嫩的唇瓣抖著說道:“爹,摔了?!?
“我知道?!币滋煨袥]好氣地站了起來,“我又沒飛過,今天第一次試飛,失敗自然是允許的,這是爹要教你的第一個做人的道理失敗,是成功的媽媽?!?
“嗯?!毙∫字禳c點自己胖乎乎的腦袋,認真說道:“蕾蕾媽是失敗,我是成功?!?
先不理會小朱雀的理解能力,只說易天行復又小心調整自己腳下噴火的劑量,不知摔了多少次,終于仗著他們爺倆金剛不壞的耐摔材料和艱苦卓絕的奮斗精神,終于成功地離地而起。
易天行抱著孩子,腳下噴著兩道妖異流彩的火焰,在夜空中搖搖晃晃著,狂喜叫喚道:“飛起來了!”
自打去年在歸元寺里小朱雀被老祖宗捉進茅舍那次,他悟了腳下噴火加速的道理后,便一直有著想要飛到天上看看的yu望,今日終于達成現(xiàn)實,不由滿心歡喜。
飛翔,本來就是人類的終極理想之一,易天行雖為妖,卻也擺脫不了這種誘惑。
懷里的小易朱嘆著氣搖搖頭,心想老爹也太容易滿足了如果自己還是鳥身,這飛還不是和走路一樣簡單。
易天行自然不會倚仗這點操控能力便敢滿天亂鉆,又用心學習了一下噴火的方向和力度,在成功完成幾次離草地三寸的試驗后,終于憑借著自己對身體每一絲肌肉的強大控制力量,掌握到了“飛行的真諦”。他鼓起勇氣對小易朱說道:“咱們走?!?
“爹”小易朱不知道老爹大半夜抱著自己出來試飛是想玩什么,剛想著,便感覺自己渾體一輕,夜風襲來,自己已經(jīng)到了半空之中。
易天行腳底噴火,迅而加速升到極高的夜空中,他嘗試著轉彎、下降發(fā)現(xiàn)一應純熟之后,終于勇敢地腳踏天火,嘰里哇啦,搖搖欲墜,如飲醇酒般往南邊飛去,只在省城的夜空上留下一道火紅色的拖曳線條,看著艷麗無比。
秋夜的天空一般是極高而遠且清淡的。
而易天行人生第一次飛行在夜空之中,卻感覺這處似乎與人間不一樣,此處的天空極低而近且寒冷,滿天的繁星近的似乎伸手可摘,身周的霧氣呼嘯而過,撲面的夜風直灌鼻孔。
他有些恐懼,雖然自己不是沒有從高空墜落的經(jīng)歷,但這種空蕩蕩的毫無著力感仍然讓他不很適應。
他懷里的那位卻似乎感受到了很久沒有感受過的味道,十分愜意的咪著眼,舔著嘴唇。
夜空之上,連只飛鳥也無。
只有一個腳底冒火的妖異黑影在破空而飛。
“人生,真是寂”最后一個字被撲面而來強烈夜風吹進了肚子里,易天行微微咪起眼,閉嘴不再酸酸語,體味著這飛行的快感和疏離感。
懷里的小易朱卻是身子猛然一緊,今天前半夜,他還惹自己的老爹生了場大氣,默寫了幾百遍心經(jīng),老爹怎么會這么好心帶自己來天上玩?
難道他準備把自己給扔了?
小朱雀這般一想,愈發(fā)覺得這是可能,不由肝腸寸斷,眼淚成詩,雙手緊緊地摟著易天行的脖子不松,一連串的眼珠子從眼眶里滑了出來,從極高的天空上墜落,耀著紅紅的光芒。
“噫,有流星?”易天行發(fā)現(xiàn)腳下有幾粒光亮正向地面飛去,愣了愣,才注意到懷里的小家伙正在哭。
“哭啥呢?”他問道。
“沒?!毙〖一镙p輕用白白胖胖的手掌替老爹把胸前的火苗拍熄,像是在討好一樣。
“兒子,你以前在天上飛,看到的也就是這些景色吧?”易天行迎著呼嘯而來的夜風說著。
“爹,我們,去,哪兒?”小家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一字一句問道。
“海邊,我們去看日出?!?
易朱放下心來,靠在他的懷里,輕輕用臉蹭蹭。
“也許總有一天,我要飛到這大氣層外面去看看,只是希望那天會來的晚一些?!逼骑L飛行的易天行望著頭頂?shù)囊箍?,微微笑著,一低頭,才發(fā)現(xiàn)孩子已經(jīng)睡熟了。
易朱一覺醒來,并不熟練地用自己的小胖手揉揉眼睛,便看見了自己那位十八歲的父親的臉,那張平常樸實的面孔微微笑著,雙眼直視著前方,晨光拂來,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種淡淡的光芒里。
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音轟然如雷。